本文來自：財經天下週刊 作者：伍月

牌照和市場，一直是跨境支付領域的兩座大山，如今隨着數字人民幣的普及和互聯網環境的整頓，以及國際貿易環境的變化，跨境支付企業面臨着巨大的不確定性。

“公司領導，亞馬遜封店風波對公司的影響如何？近日，投資者互動平台上，做跨境支付業務的拉卡拉受到投資者“詰難”。

這是A股市場上為數不多做支付業務的上市公司。在支付寶和微信“瓜分”國內支付市場的背景下，拉卡拉既要爭奪蛋糕，又要想辦法跟兩位“大哥”合作，雖然辛苦但也賺到了錢。但公司最近幾年增長乏力，創始人孫陶然又寄希望於跨境支付來扭轉局面，亞馬遜等電商平台在其中提供了重要窗口。

但能想到做跨境支付的不只有孫陶然。截至目前，孫陶然至少要與29家跨境支付平台正面交鋒，而這些還只是擁有牌照的企業。

“一個PingPong賬户，連接全球商機。”比如這家叫做PingPong金融的跨境電商收款平台，自稱是跨境支付領域的標杆，並用3年時間成為了估值10億美元以上的獨角獸企業，卻在持牌陣營中至今沒有一席之地。

牌照和市場，一直是跨境支付領域的兩座大山，如今數字人民幣的普及和互聯網環境的整頓，以及國際貿易環境的變化，也都隱藏着巨大的不確定性。最近，多家創投資本集體退出PingPong金融，外界的猜測進一步升級——這家原本志在“跨境支付第一股”的杭州企業能否順利上市？“裸奔”多年之後如何應對行業洗牌挑戰？

跨境支付第一股涼了？

8月2日，PingPong金融突然出現股權重大變更——9家企業股東、3個自然人股東集體退出，同時新增了4個股東。而截至目前，已經完成9輪融資的PingPong金融上市輔導進程已經接近1年，卻遲遲沒有實質性進展。

作為支付寶的“老鄉”企業，2015年成立的PingPong金融同樣瞄準的是支付市場，不同的是，它服務的客户主要是跨境電商。而一直讓這家杭州公司樂於宣揚的是，平台剛一誕生，就打破了海外支付巨頭的壟斷，把整個行業的費用降低了70%，T+0提現標準更是提升了整個行業資金的週轉率。

在國內跨境支付展業過程中，B2B模式逐漸轉向了B2C，PingPong金融引領和抓住了這個趨勢。業內人士吿訴《財經天下》週刊，傳統電匯匯款已經無法滿足小額、高頻以及對回款速度的要求，加上互聯網普及帶來的全球貿易電子化，商户亟需一個“萬能”的中介幫忙收款，從而打破國外機構的壟斷，擺脱3%甚至更高的費率，而PingPong金融就成為了挑戰國外支付機構的最有力競爭者。

這也正是PingPong金融的厲害之處。公司成功把跨境支付費率降到1%，由此公司喊出了“了不起的1%”，成為其業務一大賣點。公司更是自稱是成長最快的國際收款平台，覆蓋了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公司另一款名牌產品是結構化融資產品“光年”，成功解決了跨境收款回款慢、融資難的問題，贏得不少商户青睞。目前在平台近百萬家合作企業中，不乏小米、科沃斯等“明星”企業。

據公司官網介紹，2020年，PingPong金融的交易規模超過了1000億元，平台的日交易峯值超過了4億美元。也是在這一年，PingPong金融緊挨着阿里巴巴、網易、海康威視、華為等巨頭企業，在杭州建了一個佔地20畝的金融科技創新中心。

擴張離不開大把的資金投入，但依靠自身的盈利已遠遠不夠，創投“金主”的支持才是關鍵。天眼查數據顯示，PingPong金融的運營主體——杭州乒乓智能技術有限公司自2015年成立以來已經完成了9輪融資，投資者不乏投資圈的頂流，比如灃源資本、中金資本、恆生電子、金梅花資本、信雅達資本、中信證券、IDG等等，還有高校產業基金清華控股旗下的沃富基金、杭州市政府引導基金管理機構杭州高新投等。

儘管融資額沒有公開披露，但公司成立6年間註冊資本從1000萬元擴張到了3.6億元。其中，2019年2月底的D輪融資結束後，外界給PingPong金融的估值超過了10億美元。公司自豪地宣傳道：只用了3年時間，就成為了估值10億美元以上的獨角獸企業。

但大多數創投資金往往是等着上市套現的。去年9月，PingPong金融與中信證券簽訂了輔導協議，並向浙江證監局報送了輔導備案登記材料，為登陸深交所創業板做準備。

但就在今年6月，PingPong金融運營主體杭州乒乓智能去掉了公司名稱中的“股份”二字，而此前接受上市輔導之際才剛剛將公司性質變更為“股份有限公司”。加上12家股東在最近集中退出，外界紛紛質疑：難到“跨境支付第一股”要涼了？

公司的這些變化在中信證券的輔導進展公吿中都可以看到，而且被中信證券列為下一期輔導工作的重點。中信證券對此解釋稱，在輔導期內公司出於股權結構調整需要，完成了股權類型變更，同時新增了1名董事，卸任了2名監事。

具體看最近退出的股東，深圳市上融投資、西藏上財資管、杭州智慧越康、南通沃富金信、江蘇疌泉景世豐、諸暨華睿聚銀、寧波梅山保税港區灃源啟航投資都參與了PingPong金融在2019年2月的D輪融資，背後關聯方涉及金梅花控股、社保基金、長江產業基金、泰康保險、保利協鑫、灃源資本等。而灃源資本在今年8月還剛剛參與了PingPong金融的新一輪股權融資。

西藏上財資管一位參與過該項目的人士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退出決策是領導做的，我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有可能是為了（PingPong金融）上市作準備，但這個有相關的保密協議。”

《財經天下》週刊注意到，在新增的4家股東中，天津洞察星慧的執行事務合夥人恰是PingPong金融的法人陳宇，與浙江明策有關聯的杭州同輝也是PingPong金融的D輪投資方，曾在輔導上市前期的2020年9月25日退出，如今再次新增成為PingPong的股東。

最新股權信息顯示，目前PingPong金融的CEO陳宇以19.24%持有量位列最大股東，總股東數量則從40個下降到了32個。

跨境支付投資退潮

雖然PingPong金融的一系列變化看上去更像是為上市進一步掃除障礙，但整個行業面臨的困局遠不止於此。市場、牌照的老問題，複雜的貿易環境、互聯網監管、數字人民幣的新挑戰，都不是上市可以解決的。

在國內第三方支付市場已經被支付寶、微信支付“壟斷”的背景下，共存的200多家（數據來源：2019年4月拉卡拉招股書）支付平台雖然“活着”，但能分到的蛋糕並不多，跨境支付逐漸成為支付賽道的“香餑餑”。艾瑞諮詢在一份報吿中提到，2018年全球跨境支付總金額已經達到了125萬億美元，預計到2022年能達到218萬億美元。這其中，可能有8成以上來自中國的跨境企業。

但擠進這個市場也不容易，按照千億交易額計算，PingPong金融的市佔率還是微乎其微。而就在PingPong金融在100多個國家佔領空間的時候，支付寶已經為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海外商家和用户提供了線上和線下收付款服務。

艾瑞諮詢數據顯示，2012年以來跨境支付賽道已經有40多個項目進行融資，除了PingPong⾦融，還有NeatHK、Ksher、XTransfer、連連數字等。但經歷了2017的高峯，整個賽道開始降温，2019年融資數量驟減，2020年疫情更是給整個行業帶來了巨大沖擊。

而這背後，也與跨境電商發展的瓶頸密切相關。

目前，亞馬遜平台正在進行一場跨境電商清理活動，很多有問題的電商平台都“瑟瑟發抖”，這對跨境支付市場也並不友好。有數據顯示，亞馬遜平台註冊的商户中超過6成是中國企業，而最近深圳跨境電商協會表示，由於預期亞馬遜的監管會日趨嚴苛，中國跨境電商們計劃減少對這家平台的依賴。背景是，中國跨境電商虛假評論和刷單等“習慣”引起了亞馬遜的排斥。

深圳跨境電商協會披露的數據顯示，自5月份以來，亞馬遜的打擊行為使至少5萬個中國商家賬户受到負面影響，中國跨境電商蒙受的經濟損失超過1000億元。這對支付平台來説，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而相比市場空間，PingPong金融最大的窘境是“無證駕駛”。從2013年起國內就出台了多條鼓勵跨境電商發展的政策，包括先後頒發的30張跨境支付牌照，雖然PingPong金融獲得了包括美國、中國香港、歐洲、日本等國家和地區的70餘張支付牌照與許可證，擁有16個全球分支機構，並與Amazon、eBay、Shopee、Wayfair等知名跨境電商平台達成了合作，最終卻沒能在國內拿到一張跨境支付牌照。

從模式來看，在跨境進口零售電商和垂直支付（出國旅遊及出國留學線上付費）領域，國內擁有佔絕對優勢的用户數量及支付市場份額的支付寶、微信仍然是“雙強”格局。在跨境出口零售電商領域，國內第三方跨境支付公司主要參與其中的收款環節，服務於B端平台和商户；而收單業務則主要由以PayPal為首的國際第三方支付公司完成。最終參與結售匯環節的主體除了傳統銀行外，只有國內30家持牌公司才能跟銀行合作。

2019年7月，國家外管局強調：金融業必須持牌經營，金融牌照必須要有國界。央行也從2019年起要求各支付機構100%存繳備付金，支付機構原本依靠資金沉澱獲得利潤的模式就此終結。

螞蟻金服上市失敗，滴滴因為數據安全問題被調查，互聯網監管環境的變化對跨境支付來説也不是一個好消息。而隨着數字人民幣的普及推廣，不少投資人對支付平台的生意也萌生退意。

何去何從？

不過對於數字人民幣帶來的衝擊，短期內業內人士普遍持樂觀態度。北京金融科技研究院金融科技產業專班負責人甘玉濤對《財經天下》週刊表示：“現在（環境）變化確實比較大，但是不應該從單一維度來看，數字人民幣肯定是有利於人民幣國際化，而且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還是服務於國內。”

甘玉濤認為，數字人民幣並不會取代第三方支付，而是可以變成一種新的支付方式，給消費者更多的選擇，“是一種補充而不是替代”。

對於投資者關於跨境支付的擔憂，拉卡拉給出的回覆是：公司跨境支付業務持續向好，目前月交易規模保持良好的增長態勢。

從公司財報來看，拉卡拉主營業務還是以國內第三方支付為主，同時通過支付設備等為商户經營提供科技服務，業績在前期低基數的基礎上經歷了2015年、2016年的高速增長，但隨後也陷入了發展瓶頸，淨利潤增速從160%以上一路滑坡，截至去年已經降至15.43%，毛利率從最高72.23%降至40.92%。今年一季度，這一數據首次跌破40%。

也是受制於國內第三方支付的業務增長瓶頸，拉卡拉開始向跨境支付發力，併成功獲得了一張跨境支付牌照，但從數據來看，對利潤的貢獻效果並不明顯。

早在2019年9月，PayPal就通過旗下美銀寶收購國付寶70%股權，前者藉此成為進入中國支付市場的首家外資機構。這被視為行業的經典案例。艾瑞諮詢也在報吿中指出，2015年央行暫停支付牌照申請之後，支付公司向外管局申請跨境支付試點資質已經非常困難，目前非持牌機構獲得牌照最佳的捷徑無疑就是通過併購。

同年10月，市場有消息傳出，PingPong金融或曲線收購一張支付牌照。當時的信息顯示，第三方支付機構浙江航天電子信息產業有限公司發生股權質押，質權人正是PingPong金融。但隨後浙江航天信息只是法人出現變更，截至目前其大股東仍是上海伊千網絡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後者是深受債務危機困擾的中民投旗下公司，與PingPong金融沒有直接關係。

有業內人士分析，數字人民幣對跨境支付的意義，還是一個未知命題。但在國際貿易環境生變、互聯網監管趨嚴的時候，支付也不是一個好做的行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