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樑耀丹

來源：清流工作室

因為反常的股價波動和實控人陷入非法場外配資風波，天山生物（330331.SZ）近期被推至風口浪尖。

從8月下旬開始，天山生物股價連續暴漲，累計漲幅一度接近5倍，被稱為創業板改革後的“第一妖股”。在8月19日至9月8日，天山生物累計漲幅更是高達494.51%，12個交易日累計斬獲了11個漲停板。

9月21日晚間，證監會公告稱，近期，“天山生物”等股票價格短期異常波動，市場高度關注，近日已對有關異常交易立案調查。

然而，“妖股”天山生物的異常之處可能並不止於股價。清流工作室獨家調查發現，天山生物可能涉嫌虛構客户。在其披露的2018年、2019年年報中，存在至少兩名客户的銷售數據打架、同時客户工作人員稱“與天山生物沒有業務往來”等情形。

天山生物在經歷股價暴漲後，其實控人李剛旗下的上海智本正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智本正業”）陷入場外配資風波。

需要指出的是，天山生物的控股股東——天山農牧業發展有限公司（下統稱“天山農牧業”）最早為德隆系血脈；2004年德隆案發；2006年，德隆系將其持有的天山農牧業全部轉讓，接盤者即為李剛實際控制的上海智本正業。

市場長期未知李剛的真實身份。清流工作室的獨家調查顯示，天山生物實控人李剛，實際上曾經是資本市場鼎鼎大名的“德隆系”的高管。

或涉嫌虛構客户

清流工作室調查發現，至少有兩名天山生物披露的客户的存在銷售數據打架的情況。這兩名客户，分別是寧夏瑞豐源牧業發展有限公司，以及洛陽辰濤牧業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洛陽辰濤牧業”）。

首先是寧夏瑞豐源牧業發展有限公司。

天山生物2019年年報顯示，當年“寧夏瑞豐源牧業發展有限公司”為其第四大客户，銷售額為668.9萬元，佔年度銷售總額比例3.21%。

清流工作室未能從國家工商信息系統查詢到與這家公司名字完全一致的公司，名字相近的僅有一家“寧夏瑞豐源牧業有限公司”（下稱“寧夏瑞豐源”）。寧夏瑞豐源是新三板上市公司匯豐源（835112.OC）的控股子公司。匯豐源年報提到，寧夏瑞豐源由該公司於2019年5月投資設立，並且當年就將其納入2019 年度財報合併範圍。

然而，匯豐源2019年年報顯示，其當年前五名供應商並未包括天山生物或其子公司。更為重要的是，匯豐源向第五名供應商的採購金額為553.5萬元——這一金額低於668.9萬。這意味着，匯豐源不存在因為向天生生物採購金額低，而未將其列入其前五供應商名單的情況。

清流工作室撥打匯豐源年報披露的聯繫電話——這一聯繫方式與寧夏瑞豐源的工商備案的聯繫電話相同。接聽電話工作人員稱，其不清楚公司是否跟天山生物採購過貨物；而對“公司是否跟天山生物有業務往來”這一問題，回答稱“沒有”。

而匯豐源的兩名財務人員，稱並不清楚子公司寧夏瑞豐源是否跟天山生物採購過貨物或是否有業務往來，但均強調匯豐源所披露的財報準確無誤。

一位不願具名的會計人士向清流工作室評論，出現A股上市公司與新三板公司客户兩邊披露情況不符的情形，有可能是A股上市公司提前確認收入，也有可能是客户沒有及時確認採購，但必然有一方是錯的。

該會計人士表示，無論是提前確認收入還是沒有及時確認採購，都不符合會計準則。“只要是不符合（會計）準則的規定，企業都算造假，會計師都是沒有勤勉盡責。”他説。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匯豐源及寧夏瑞豐源的實控人張自強，與天山生物存有交集。

張自強系寧夏美加農生物科技發展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美加農生物”）成立之初的股東之一；2014年9月，張自強退出美加農生物，不再持有該公司股份。2016年6月，天山生物宣佈增資入股美加農生物，自此，天山生物持有美加農生物51%的股份。不同尋常的是，自2014年開始就不再持有美加農生物股份的張自強，至今仍為美加農生物——天山生物的控股子公司——對外投資的兩家公司監事。

寧夏瑞豐源不是天山生物唯一存在“異常”情況的客户。

另一客户洛陽辰濤牧業給出的説法直接“打臉”天山生物。天山生物2018年年報顯示，洛陽辰濤牧業是上市公司當年的第四大客户，銷售額364.68萬，佔當年銷售額比例為3.55%。但天山生物在一份今年5月披露的公告（公告編號：2020-045）中，洛陽辰濤牧業在2018年貢獻的銷售額變成了1000萬元，佔當年銷售額比例為9.5%，一躍變成了2018年的第二大客户。

但清流工作室聯繫上洛陽辰濤牧業這家公司，在被告知公司被天山生物披露為客户的情況下，對方向清流工作室否認了向天山生物採購過貨物。

上海漢盛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李旻向清流工作室表示，出現客户否認採購的情況，天山生物很大概率涉嫌信批違規。“如果是披露的信息有誤，對投資者造成影響或損害的話，無論是什麼原因，它都要承擔一定責任的。”李旻表示。

此外，江蘇大橋律師事務所莫泂律師表示，出現同一個客户上市公司前後披露數據不一致的情況，兩次信披中必然有一個是失實的，那失實的這份公告肯定披露不實，是涉嫌信披違規的。

天山生物曾在財報上多次出過“烏龍”。天山生物此前曾公告，其2018年半年度報告及第三季度報告存在會計差錯，天山生物因此在今年年初受到深交所通報批評。但不久後，天山生物已經發布2019年年報的情況下，又出公告表示2019年年報披露的前五大客户數據中，第一大客户由於財務人員疏忽導致數據有誤。

對於披露的兩位客户信息與客户説法不一致的情況，清流工作室向天山生物請求置評，天山生物表示先去核實。截至發稿，清流工作室未再收到天山生物的回覆。

實控人為德隆系舊部

就是這樣一家經常出“會計差錯”、並且沒有明顯利好因素的上市公司，近期卻在12個交易日中收穫了11個漲停，暴漲近500%。不過，其隨後陷入的最大爭議是場外配資風波。

9月10日，有媒體發現，天山生物實控人李剛旗下的上海智本正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智本正業”）備案的官方網站顯示可提供“股票配資”非法服務。有意思的是，輿論一出，天山生物雖然緊急闢謠，但上海智本正業的客服卻依然對媒體堅稱平台老闆與天山生物實控人李剛為同一人。

李剛是誰？其身份神祕，市場此前對其知之甚少。

清流工作室獨家發現，李剛或是德隆系“舊部”，並且在德隆系任職期間，曾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資金高達5.7億，用於德隆系在資本市場上的操盤。

清流工作室獲取的一份法院判決書顯示，2003年6月，德隆系旗下的上海友聯經濟戰略管理研究中心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友聯”）收購中富證券後，由中富證券以資產管理為名，採用承諾保本和固定年收益4.5%至13%的方式，吸收公眾存款供上海友聯使用。上述資金主要用於購買新疆屯河、湘火炬、合金投資等股票和國債、調撥至其他單位、支付資產管理合同本金和利息、業務拓展等。

2004年1月，上海友聯公司設定了中富證券吸收資金30億元的指標，並任命一位名為“李剛”的人士主持資產管理部工作，負責資產管理業務的具體實施。

2003年9月至2004年4月間，中富證券變相吸收公眾存款共7.9億餘元。其中，李剛任職期間吸收資金5.7億餘元。

判決書顯示，中富證券及包括李剛在內的被告人在案發前均向公安機關供述了上述事實。由於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李剛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並處罰金人民幣四萬元。

值得指出的是，判決書顯示，德隆系的“李剛”出生於1971年9月1日，户籍所在地是新疆昌吉市。而天山生物招股書則顯示，天山生物實控人“李剛”出身年月日同樣是1971年9月1日，住所也在新疆昌吉市。

這意味着，天山生物“李剛”與德隆系“高管”李剛很大概率為同一人。

除此之外，許多蛛絲馬跡同樣顯示，天山生物“李剛”與德隆系關係匪淺。

天山生物招股書顯示，實控人李剛曾於1989-1992年在新疆屯河水泥廠財務部工作。而德隆系當年控制的上市公司新疆屯河（現為中糧糖業，股票代碼600737.SH），前身就是新疆屯河水泥廠。

天山生物信息披露顯示，多位歷任天山生物董事和高管同樣有“德隆系”任職經歷。天山生物董事兼總經理何波曾任中糧屯河股份有限公司採購部副部長，該公司前身即前述德隆繫上市公司“新疆屯河”。另一位董事裘瑩曾任中富證券有限責任公司綜合部經理，中富證券當年是德隆系的“金融司令部”。此外，天山生物前董事兼總經理崔海章也曾在德隆系旗下的德隆畜牧瑪納斯乳製品有限責任公司任職。

事實上，天山生物控股股東天山農牧業具有“德隆系血脈”。它的前身是新疆德隆畜牧良種繁育有限公司（下統稱“天山農牧業”），該公司就是由德隆系公司——德隆畜牧業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與新疆德隆農牧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於2003年4月共同投資設立的。2006年6月，在德隆系出事後，德隆系將天山農牧業的股權悉數轉讓給李剛旗下的上海智本正業。2007年11月，德隆系又將另外一家公司——呼圖壁縣天山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的股權，轉讓給上海智本正業，呼圖壁縣天山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現在是天山農牧業的全資子公司。

值得一提的是，2004年12月和2005年6月，《中國甜菜糖業》期刊曾前後發表過一位署名為“李剛”的作者的兩篇文章，作者來自“屯河新源糖業有限責任公司”，該公司前身即前述新疆屯河的子公司。這兩篇文章分別是《屯河新源糖業公司“三廢”處理的思路》和《焦改煤的石灰燒製方法》。在文章中，“李剛”自述其在糖廠從事了環保工作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