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藏身於細節之中。

 文 / 巴九靈（來源：吳曉波頻道）

拖垮一家中國500強公司需要多少錢？

可能只要20億元。

11月18日晚間，東旭光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東旭光電”）的兩期債券確認無法兑付，應付本息合計約20億元。

值得一提的是，東旭光電是中國本土最大、世界排名第四的液晶玻璃基板（面板原料）生產商。現在的電視機比手機還便宜，裏面就有東旭光電一份功勞。

在2019《財富》中國500強排行榜中，東旭光電以282億元的營收排名299位。

東旭光電的前身是寶石A。2011年，東旭集團從石家莊國資委手中接過寶石A 22.94%的股權，成為實控人。

東旭集團入主以後，2012年至2018年，短短7年時間，東旭光電的營收規模由7.8億元增長到282億元。在此期間，東旭光電參與的併購超過40起，交易金額超過100億元。

從光電顯示產業起步，東旭光電已成為橫跨光電顯示材料、高端裝備製造、新能源汽車、石墨烯等四大產業的綜合性高新技術企業。

當然，伴隨着買買買、大大大，也少不了藉藉借。其負債規模一路翻滾，達到了230.75億元。

數據來源：同花順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去槓桿浪潮下，家大業大的東旭光電栽在了區區20億元上。

對於為何還不上錢，東旭光電是這樣解釋的：金融機構臨時抽貸20億元，導致公司流動性緊張。此外，15億元紓困基金未到位，10億元的補貼款也沒有到位。

簡單概括，就是賴別人。

不過，小巴從小聽到的教導就是凡事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大存大貸

先插播一些背景知識。

公司的經營，就是一個錢生錢的循環。

先由錢變成各種經營相關的資產，生產產品賣出去再收回錢。在這個不斷循環的過程中，錢慢慢增值了，這也是公司存在的價值。

錢在手上、錢存銀行是貨幣資金；錢買了廠房和機器是固定資產或者在建工程；錢變成商品是存貨；錢在客户那是應收賬款；錢拿來理財是金融資產；自己的錢不夠用就有了外部的負債。

回過頭來看東旭光電。

表面上看，東旭光電並不缺錢。截至今年9月末，公司賬上的貨幣資金有183.16億元，在A股近3800家上市公司中，排名第88位。

手裏有這麼多錢，東旭光電卻還在借錢：截至9月末，公司的短期借款高達101.29億元，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負債32.38億元，長期借款與應付債券合計為82.38億元。

這樣做的結果是，公司為借錢付出的利息為3.09億元，而存款賺的利息不到三分之一，只有0.9億元。

如果你還記得之前爆雷的康得新、康美藥業，會發現它們都有一個相似的特徵，那就是既有大額存款又有大額貸款，簡稱“大存大貸”。

一邊保留大量的現金，一邊支付高額的財務費用，並不符合商業邏輯。如果是小巴來當董事長，肯定先把欠的錢還了。

這也引起了交易所的關注。

今年5月，深交所給東旭光電發了份問詢函，要求解釋“存貸雙高”的問題。

當時東旭光電寫了一萬字的回覆，表示“存貸雙高不等於流動性風險”，胸脯拍得啪啪響。

債券違約的現實證明，存貸雙高的公司，就是容易發生問題。

有錢的公司買理財，沒錢的公司充大款

對於大額貸款，當時東旭光電説是產業特性決定的：

光電顯示產業屬於技術、資金高度密集型的行業，技術壁壘高、資金需求大、投資回收期長，為了趕超美日競爭對手，公司需要通過有息負債取得公司持續研發、運營所必需的資金。

對於大額貨幣資金，它説：

主要用於滿足安全運營資金需求、經營擴張流動資金需求、研發投入及生產線技術改造資金需求、投資併購項目資金需求、償還有息負債週轉資金需求和風險準備資金需求。

不過，凡事一怕認真，二怕比較。

如果拿東旭光電的財務數據與其他公司比較一番，你就會發現問題。

貸款沒有太大水分，欠多少就是多少錢，我們來看貨幣資金。

前面已經説過，公司的經營，就是一個錢變成各種資產然後再變成錢的循環。越是高效的公司，錢生錢的循環越快。

在這個過程中，公司也需要保留少量的貨幣資金，用於維持日常經營。重點在於少量。

除非剛募集了一筆資金沒來得及變成經營資產，或者正準備進行一項大額支出，否則賬上的錢太多是不正常的，説明公司的資源配置不夠有效率（or造假）。可以用貨幣資金佔總資產的比例來衡量一家公司用錢的效率。

當然，不同行業經營邏輯不同，需要保留的現金也不一樣。

面向消費者的行業每天能收到大量現金，需要保留的貨幣資金很少，一般佔比在10%以內；製造業公司面臨上下游的拖欠賬，就要多留出一些資金維持企業運轉。

大的科技公司恰恰相反，日常經營運行在雲端，不需要太多的固定資產，它們的貨幣資金佔總資產的比例往往很高，可以説是窮得只剩下錢了。

蘋果公司就曾因為錢太多又不拿出來分，被股東“投訴”。

隨着蘋果手機、iPad等產品暢銷全球，蘋果公司賬上常年趴着幾千億美元的現金。

華爾街的投資者對此很不滿，認為這些資金沒有被好好利用，損害了股東的利益。因此，他們要求蘋果大力分紅。2018財年，蘋果花費731億美元用於股票回購，並支付了137億美元的現金分紅，合計868億美元。

那麼，東旭光電的貨幣資金量是什麼水平？

在光學光電子——顯示器件行業，東旭光電有28個同行。根據同花順的數據，這個細分行業裏的公司今年第三季度平均保留的貨幣資金佔比為15.9%。

作為對比，東旭光電的貨幣資金佔總資產的比例為25.3%，比行業平均水平高出9.4%。

別人的日子都緊巴巴的，東旭光電倒不差錢，難道是它家裏有礦？從債券違約的結果來看，東旭光電的大款形象只是打腫臉充胖子。

真正有錢的公司，反而可能並不會在賬上放那麼多錢。它們會精打細算地拿錢去買收益率更高的理財產品，儘可能多地創造利潤。

如洋河股份，今年上半年賬上只有26.8億元貨幣資金，有147.4億元用於買債券了；還有美的，今年上半年貨幣資金是358.9億元，而收益率更高的結構性存款是716.5億元，理財產品則買了25.6億元。

作為對比，今年上半年東旭光電有196.1億元貨幣資金，卻只買了300萬元國債，除此之外的短期理財金額為0。

因為沒有更多的信息，對於東旭光電的大額存款，我們只能猜測：或許它的資金利用效率就是很低；或許這些錢的使用受到限制，並不能自由支配；或許是被大股東佔用；或許是造假……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待監管進一步調查。

總結

在債務違約後，東旭光電第一時間選擇了停牌自救，籌劃引入石家莊國資委化解債務危局，這一目標能否順利實現仍是未知數。

而對於投資者來説，從中學到的應該是取捨。小巴聽過一句話，可以作為總結：財報是用來排除公司的。

如果一家公司的財務數據讓你心存疑慮，那麼你完全可以避開它。世上公司千千萬，選擇能讓你放心的公司進行投資就好。

正如巴菲特所言，在投資中，你不需要試圖越過七尺高的跨欄，只要找到能跨過去的一尺高的跨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