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果園稱不會迎合消費者”、“月薪兩萬吃不起百果園”又上熱搜了。
事件的導火索,是百果園董事長餘惠勇在迴應水果定價時,他表示——
“百果園這麼多年來都走在一個教育消費者成熟的路上,我們不會去迎合消費者。我認爲商業就兩種,第一個利用消費者的無知,第二個教育消費者成熟。”
消費者成不成熟不好說,但這番言論顯然是不夠成熟。
要知道,上一個以類似姿態示人的鐘薛高,如今已深陷破產危機。
一邊,月薪兩萬吃不起XXX,一邊,是“吃不起等於不懂欣賞”的傲慢迴應。
當品牌頻頻試圖凌駕於消費者之上,也許,是時候讓消費者教育教育品牌們了。
暫且不論追求“性價比”和“低價”是否等同於“無知”,關鍵在於,百果園自身也遠非餘惠勇所標榜的那般“清高”。
細讀百果園去年的財報,“性價比”一詞赫然出現了25次之多。
實際上,百果園也並非沒有試着去“迎合”消費者。
去年8月,百果園就啓動了“高品質高性價比戰略”,重新調整了定價策略,拓展了中低端價格帶的產品,甚至主動降低毛利率來挽回流失的客戶。
但在百果園的語境里,“高性價比”似乎並非單純指向“便宜”,而是強調“合理價格內的高品質”。
遺憾的是,從結果來看,這一嘗試效果未達預期。
消費者早已用腳投票,給出了最直接的反饋:
2024年,百果園的門店總數從2023年的6099家降至5127家,全年淨關閉966家門店。
與此同時,百果園的付費會員數量也從2023年的117.1萬人下滑至85.4萬人,降幅近30%。
門店大量關閉之外,百果園全年營收102.73億元,同比減少9.8%。淨利潤也由2023年的盈利3.62億元轉爲2024年的虧損3.86億元。
而這也是百果園近五年來首次出現虧損。
在這一片慘淡的背景下,董事長拋出“不迎合消費者”的論調,也就不難理解。
這或許是一種面對市場壓力時,試圖維持品牌格調的應激反應。
儘管百果園事後緊急闢謠,稱“教育消費者”是被斷章取義,但其言論本質,無疑帶有強烈的受衆篩選意圖。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2022年網傳的LVMH大中華區客戶分類圖:
超高淨值客戶,即個人年收入1000萬元以上或家庭年收入3000萬以上;高淨值客戶,即個人年收入300萬至1000萬或家庭年收入1000萬至3000萬。
低於上面兩類的都被歸納爲無收入客戶,包括學生和普通白領。
這樣的言論雖遭闢謠,但在奢侈品品牌內部,未必沒有這樣的劃分。
因爲高端品牌的目標本就不在於取悅大衆,而是通過不斷擡高調性與價格,剔除低收入用戶,篩選並服務於核心的高淨值人羣。
爲此感到氣憤的人,或許本就不是奢牌的目標用戶。
從這個邏輯看,面臨由盈轉虧、千店閉店、用戶流失的百果園,能夠藉由董事長說出這番言論,也就並不奇怪。
如今的水果零售市場,已經卷得不能再卷。消費者能夠獲取水果的方式,也空前豐富。
即便百果園的年營收已過百億,但在國內水果行業的市場佔有率,也僅有1%左右。
哪怕排除各類小攤小販和小型超市,成熟的平臺已經數不勝數——
小象超市、樸樸超市等等幾乎可以做到30分鐘送達的前置倉超市;提供配送服務的各大商超以及盒馬、山姆等;各大社區團購和天貓、京東等都可以次日送達;拼多多淘寶等網購平臺的生鮮水果,更是空前豐富。
在強大供應鏈的支撐下,這些渠道的中高端水果不僅品類齊全,其價格往往低於百果園,配送效率甚至更高。
百果園引以爲傲的“精品”定位和“中高端”標籤,在殘酷的同質化競爭中,其溢價空間已受到嚴重擠壓。
可以說,如今百果園剩下的,只剩下這個招牌,以及消費者對他的信任。
餘惠勇曾經表示,“我們有數千萬會員,如果沒有認可我們價值的顧客,百果園將不復存在。”
但這份信任已經逐漸動搖了。
更不要說,加盟店數量超過99%的百果園還多次被曝光水果質量問題,包括但不限於隔夜水果、變質水果等。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還想要“教育”消費者,自然沒什麼說服力。
日本管理學者大前研一在《企業參謀》中曾經寫道,“業績下滑只是表象,真正致命的是企業喪失對顧客需求的感知能力”。
這就是國內不少品牌的真實寫照。
不難發現,如今的一些消費品牌,越來越喜歡“教育”消費者。
無論是鍾薛高“它就那個價格,你愛要不要”,還是張小泉“中國人切菜方法不對”,甚至是巴奴的“月薪5000不要吃巴奴”,其落腳點無不指向消費者。
但這些品牌,都已經得到了消費者的“教育”。
鍾薛高陷入困境,張小泉大不如前,巴奴火鍋擴張放緩。
圖源:圖蟲創意
消費者培育,在品牌打造中是相當常見的手段,如蘋果、hw、乃至於山姆、胖東來,都是利用消費者培育,來完成受衆篩選,進而完成品牌溢價。
說到底,消費者並非無法“被教育”,也並非不能接受高價高質的產品,根本問題在於,這些產品提供的價值是否與其價格和定位相匹配。
無論是雪糕、水果,還是菜刀等日用品,都需要用足夠的“價值”來支撐價格和品牌。
但當這些雪糕原料縮水,菜刀拍蒜就斷,水果隔夜現切,實在難以配得上教育消費者。
在商業世界,來決定“值不值”的,永遠是消費者。
以胖東來爲例,胖東來同樣有着屬於自己的價值觀。
但胖東來是用以人爲本、改進自身,來讓消費者感受到這種價值觀。
讓消費者真正感受到“自由”和“愛”,才能能夠讓消費者安心地購買胖東來的自有品牌,乃至於接受其中部分商品的溢價。
在胖東來成爲行業標杆之後,甚至能夠帶動整個零售行業進行改進,甚至推進了部分“爆改”超市漲薪。
只有這樣,纔是真正對於消費者,對於市場的“教育”。
也只有尊重消費者,才能真正“教育”消費者。
圖源:圖蟲創意
而部分企業,既無法改善自身運營情況,也難以改變市場環境,最終,只能選擇動輒“教育消費者”。
本質上,百果園不過是在用“教育”掩飾供應鏈的低效,鍾薛高也不過是用營銷來包裝成本中的泡沫,張小泉更是用文化優越感掩蓋產品的根本缺陷。
好在,市場上的“教育”是雙向的。
企業想要利用自身的價值主張影響消費者,但消費者也會用自己的消費來重塑市場格局。
一旦價格或體驗難以匹配消費者預期,市場的反饋會來得更加猛烈和直接。
這樣的教育,遠比品牌給消費者的營銷策略更有意義。
而在如今這個消費降級的時代,消費者的消費信心也遠比某個企業寶貴。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
在普通消費者“教育”背後,最讓人不適的實際上是有些老闆流露出的優越感——你不買,意味着你不配購買,你的層次還不夠。
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些人譏諷的,恰恰是將他們捧上神壇的人。
被諷刺的消費者,可能是需要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家庭主婦,是被房貸掏空積蓄壓垮脊樑的打工人,是在大都市出租屋里996的普通人。
正如此前李佳琦在被質疑眉筆太貴時所說的話,“有的時候找找自己原因,這麼多年了工資漲沒漲,有沒有認真工作?”
但消費能力能夠粗暴地與個人價值、努力程度掛鉤嗎?
普通人並非不想買高質高價的產品,也並非沒有品味、不想消費,更不是沒有努力工作。
相反,恰恰是他們在努力工作,構成了這個社會運轉的基石,卻仍舊沒有得到匹配的報酬。
面對生活重壓、未來渺茫,消費,特別是高端消費,就成了他們最容易捨棄的東西。
他們的價值,不需要用消費才能證明。
真正需要被教育和清醒的,是那些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品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