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相爭，印度得利？

據彭博社8日報道，印度商工部長戈亞爾稱：即將到來的全球貿易變化不僅將為供應鏈帶來公平，而且對印度有利。

他看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似乎是為了印證這番言論，在經歷連續15周資金外流後，外資還真就開始加速回流印度股市。

4月8日至今10個交易日，SENSEX指數升幅超過9%。

首先從估值角度看，印度股市當前PE 估值處於歷史中位數下方，吸引力還是很高的。

其次，全球資金在亞洲市場的再平衡策略下，將印度作為對沖地緣政治風險的重要配置方向。

美國副總統萬斯於週一抵達印度，一天後傳出雙方達成了貿易框架協議：雙方同意逐步降低關税壁壘，緩解了市場對供應鏈中斷的擔憂。

這的確是個不尋常的信號。

有觀點甚至認為：印度將是這輪貿易戰的最大贏家。

……

客觀來説，印度確實拿了一手好牌。

但牌好，就一定能贏嗎？

那也得看是誰在打牌。

01

白嫖怪大戰白嫖怪

有一説一，從來沒有人會否認印度的潛力巨大。

畢竟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

但真實情況是，這麼多年過去，印度製造業佔GDP的比重越來越低，甚至比破產的斯里蘭卡還低。

至少從表面上看，印度從來不缺機會，永遠有很大的潛力。

但潛力如果不變成動力，永遠就這麼潛着，一動不動那是馱石碑的王八。

首先帶入外資的視角：我為什麼要在你這建廠？

所謂的潛力，都是虛的；實際點，你要給我好處。

説一個我們最熟悉的案例。

過去三十年，富士康到中國大陸建廠，是個什麼情況？

當地政府不僅要提供廉價的土地、成套的基礎設施，還要提供鉅額貸款和税收優惠。

頗有點空手套白狼的嫌疑，好處佔盡。

但是，這並不過分。

你再怎麼批判它剝削廉價勞動力，富士康給我們帶來的海量就業和出口額，是實打實的。

郭台銘説：富士康給中國人民飯碗。

這句話聽起來可惡，但你不能否認這是事實。

所以幾乎沒有城市能拒絕以上的苛刻條件，因為是雙贏，自己並不虧。

為什麼都説中國勞動力的素質高？這是個很大的原因。

作為弱勢的一方，為了實現合作，我可以先讓你白嫖。

但你要是去印度開廠，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按道理來説，外資到印度辦廠，印度也應該如當初的中國大陸一樣，稍微放低些姿態。

被白嫖是在所難免的。

但是，印度人可沒中國人那麼老實，他們也是空手套白狼的高手。

比如2021年底，為了吸引外資，印度政府公佈了一項100億美元的激勵計劃，為芯片製造企業提供最高50%的項目成本獎勵。

看起來好像是下了血本。

尷尬的是，這100億美元，一毛錢都沒花出去。

因為申請補貼的三家企業：富士康和Vedanta的合資企業、新加坡科技公司IGSS、高塔半導體主導的ISMC，都不符合補貼標準。

至於標準是什麼？你還真以為有標準啊。

你想白嫖我？

我又何嘗不想白嫖你？

還是以富士康為例。

2022年，郭台銘親赴印度，拍着胸脯保證：要在古吉拉特邦建半導體工廠，帶動10萬人就業，並助力印度突破65nm的芯片製程。

印媒紛紛歡呼，對其稱讚不斷。

但很快，大家就都不開心了。

富士康想的是曾經在大陸的待遇，白嫖印度的土地、人力資源和補貼；印度政府則巴不得對方給自己做義工，幫助本土芯片產業崛起。

我不敲你一筆就算不錯了，還想要補貼？

雙方誰都不肯讓步，導致項目遲遲無法推進。

問題是，無論是富士康，還是Vedanta，都是代工廠，沒有掌握任何核心技術。

合作建廠的前提，是從意法半導體獲得芯片技術授權。

下游的代工廠和包工頭拉扯來拉扯去，上游乾等了二十個月，也沒看到真金白銀。

時間就是金錢啊我的朋友。

你們繼續逗比，俺不奉陪了。

技術提供商都跑了，爭啥都沒意義。

所以2023年7月10日，富士康正式宣佈：退出與印度金屬石油集團Vedanta價值195億美元的半導體合資計劃。

留下印度合作伙伴在風中凌亂。

但是，誰又真的願意放棄14億人這麼大的市場？

正如上面所説，從來沒有人否定印度客觀上的潛力。

印度虐我千百遍，我愛莫迪如初戀。

02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2023年11月，富士康再度往印度砸220億美元，成立半導體封裝測試工廠。

目前，富士康印度工廠產能利用率長期低於40%……

為啥這麼低？

這就是在印度辦廠的另一大困境：你來投資？可以，必須交保護費。

我不僅不給你白嫖，我還要搞個沒收制度，專門敲詐勒索外企。

為什麼大家普遍認為南亞的勞動力素質不如東亞？

並不是因為印度人懶。

相反，印度工人是全世界最勤勞的。

據勞動力管理解決方案公司ADP Research Institute的調查數據：印度工人每週無薪加班平均時間高達10小時39分鐘，比中國的7個半小時高42%。

但如此勤勞，很多時候是白忙活。

因為有吸血鬼的存在。

按世界銀行統計的商業便利排名，中國大陸31，印度在100之後。

70名的差距，體現在現實中可以説是天壤之別。

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最重要的有兩個。

首先是勞動法。

作為一個擁有8億貧困人口的國家，印度卻擁有全世界最為嚴格的勞動法——各邦關於勞工保護的法律超過200部。

從工作時間、環境、休假、加班、薪酬，到倒閉、解僱、裁員……不僅繁瑣，標準也相當之高。

勞動法標準高，當然是好事；但如此繁瑣的法律，很難在印度真正推行。

因為這就又回到了上面的問題：

我到你這來辦廠圖什麼？我就是來搞血汗工廠的。

既然如此，就不可能面面俱到、完全遵守如此多的規矩。

當然，地方政府也並不是真的要外企遵紀守法。

各種官員會隨機造訪工廠，調查這些老外對無數條文的執行情況……什麼意思？你以為真調查啊？

就是索賄。

為了不影響生產，多數人只能選擇破財免災。

……

這種事，當官的能做，別人憑啥不能做？

於是印度製造業的第二個毒瘤出現了：工會。

作為地球上最大的皿煮國家，印度當然有工會。

只不過他們的工會，比較奇葩。

工會核心人員往往不是資深工人，而是最能打、最狠的……實際上，是披了層皮的黑幫。

普通黑幫找小商小販收保護費，實屬小打小鬧。

印度黑幫則扯起為工人謀福利的大旗，直接煽動工人鬧事，勒索外資企業。

那麼多法律條文，只要你想找，總能找到外國工廠“壓榨”同胞的理由。

對此，工廠的處理方式同樣是，給錢了事。

這些錢去哪了呢？

不會真有人以為這是在為工人謀福利吧？

工會就相當於二老闆，躺在工人和外資中間吸血。

2007年，有中國電建工程師曾在天涯分享帖子：有個印度工人受傷，公司賠償了一大筆錢，但大部分都被工會截留，落到工人手裏的只有不到五分之一。

更經典的是2020年，緯創在印度的工廠被工人縱火燒燬，理由是拖欠工資。

但緯創表示冤枉得很，自己明明已經按時把薪水給工會了，但工會把錢私吞了，反而冤枉資方拖欠工資。

這事很離譜。

但在印度，很平常。

緯創印度工廠火災

總而言之，你到印度辦廠，首先要給這兩波人交保護費。

而且就算交了錢，你的廠子能不能正常運營，也完全看對方心情。

尤其是後者。

這些年，除了被印度政府坑，很多外企就是因為被工會搞怕了，最終撤資。

你以為跑路就完了？跑不了。

印度的僱傭制度近乎終身制，勞動法明確規定：招工超過99人的工廠，必須由政府許可才能關閉；企業規模超過299人，事實上不可以裁員。

就算倒閉了，工資也必須照常發。

那該怎麼辦？

好辦，可以把工廠賣給本土企業，任何一顆螺絲都不能帶走。

比如當初的緯創印度工廠，就是被塔塔集團收購，才正式退出印度。

……

種種因素導致，印度的人力成本看起來很低，但你要去投資建廠，實際成本並不低。

這人口紅利，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香。

03

尾聲

《教父》中有一個經典橋段。

老柯里昂派湯姆去和電影大亨談判，要求恢復強尼的角色，代價是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我的委託人可以幫你擺平工人的罷工。

此話一出，對方立刻意識到這是黑手黨來了。

迄今為止的印度，不得不説與之很像。

黑手黨控制工會，噶資本腰子。

而現實中的黑手黨，可以是工會本身，也可以是其他人。

早在2014年剛上台的時候，莫迪就先後推出《徵地法》、《勞工法》，動作不斷，試圖成為下一個世界工廠。

但結果我們都看到了，印度製造業增加值佔GDP比重不斷下滑，反而還不如十年前。

中央政府當然希望吸引外企來投資，地方上的各個邦的地主、本土的大企業、乃至民間幫派們卻不樂意，瘋狂煽動民意，搞得很多印度平民覺得外國人就是來搶錢的。

而政府為了選票，當然要順從民意。

外企別説超國民待遇，直接被當成了仇人和大肥羊。

補貼也好，投資也罷，莫迪開啟印鈔機，聊起這些宏大敍事，所有人都要問一個問題：這些錢經過各級層層盤剝，落到自己手中能有多少？

“印度製造”成為現實的前提，或許並不是有多少廉價勞動力。

而是全世界所有壓住印度的企業，能否滿足土皇帝們的貪慾。

有人會問，就非要去印度做生意？

其實你反過來想想，印度營商環境差，是一天兩天的事嗎？

為什麼這麼多人被坑，大家還前仆後繼地去建廠？

還是那句話，不管怎麼樣，14億人的市場，這麼大的蛋糕，誰不想吃一口？

哪怕蛋糕裏面有蒼蠅。（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