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能源雜誌，作者：範珊珊

德國棄核建立在可再生能源和煤電增加，甚至進口核電的基礎之上，難免顯得尷尬。這樣的故事在其他歐洲國家可能難以複製。

即使在去年化石能源供應緊缺、價格暴漲的情況下，德國還是在年底關閉了三個核電站，淘汰核電的決心一直未動搖。

在德國，關閉核電站與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一樣，都是能源轉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外界看來，這看似是一個矛盾的做法：目前風能和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無法滿足全部電力需求的情況下，德國為何還要停止使用二氧化碳排放量較低的核能。但現實是大多數德國人仍然支持終止核電。新成立的紅綠燈聯盟政府更不可能重啟核電，組閣協議中有一處非常明確地説：“我們將繼續排除核電。”

從2010年核電佔總發電量的 29.5%，到2020年降至11.4%，再到今年年底，所有核電站都將關閉。德國在碳中和的道路上，堅定地拋棄了核電。在歐洲，和德國一樣，比利時、奧地利、盧森堡、西班牙都是堅定的棄核者，但是由於各國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以及民眾的態度等各個方面的差異，德國棄核的故事似乎很難在其他國家複製。

民眾的態度

可以説，德國為其能源轉型設定了雙重目標：一方面希望從基於化石燃料的能源生產轉向基本無碳的能源部門，同時在2022年之前逐步淘汰核能。許多國際觀察家將其描述為2011年福島災難後的恐慌反應。事實上，德國反對核能的情緒由來已久，並深深植根於德國社會。

反核運動於1970年代在德國開始，彼時當地組織了反對建造核電站計劃的抗議活動。1975年，2萬多名抗議者佔領了位於西南部巴登符騰堡州的一座核電站的建築工地，並設法使其停止了建設。在美國1979年三裏島核電站發生事故後，漢諾威、波恩約有20萬人走上街頭，抗議使用核電。凡是考慮放射性廢物處理和儲存地點的地方，都出現了更多抗議。

反核運動是1980年綠黨成立的關鍵驅動因素之一。決定性的事件發生在 1986年4月的切爾諾貝利事故，在此之前一直支持核能的大多數德國人從根本上改變了立場。

頻繁的反核運動直接帶來的結果是，1989年後德國沒有建造新的商業反應堆。2011年6月，也就是日本福島核災難3個月後，德國政府提議永久關閉8座核電站，並將其餘9座核電站的運行限制在2022年。超過80%的議員在聯邦議會投票支持該法案。隨後幾年的民意調查一直顯示，大多數人都贊成在該國逐步淘汰核電。

淘汰核電在德國境內得到了大部分民眾的支持。與此同時，加速棄核的步伐也為可再生能源在德國的繁榮創造了空間。

“2000年《可再生能源法》的實施與逐步淘汰核能的決定直接相關，”能源智庫Agora Energiewende專家西蒙·穆勒説。“這些事情的歷史總是必須放在一起來看。”換句話説，如果沒有德國對逐步淘汰核能的支持，民眾可能不會願意接受彼時並不便宜的可再生能源。

為了彌補核電的空缺，並且同時降低煤炭的使用量以及減少碳排放，德國納税人在過去十年間為可再生能源發展貢獻數十億歐元。從2000年的《可再生能源法》開始，政府為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提供了慷慨的補貼，這些得以保證可再生能源發電的上網電價，並推動了可再生能源在德國的蓬勃發展。

新挑戰

過去十年間，可再生能源在德國發展令人矚目。在德國電力結構中，核電的比例從22%降到目前的11%，同時可再生能源比例從17%增加到45%。自2010年以來，核電站的發電量下降了76TWh，而可再生能源的發電量增加了150 TWh，可再生能源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因核電站關閉帶來的電力缺口。不可忽視的是，在此期間，德國用電量增加的同時，煤炭淘汰的步伐也在加快。

隨着退煤時間點的到來，德國可能會出現更大的電力缺口。根據Agora Energiewende一份報吿，由於2011年關閉了8座核電站，核電發電量2010年-2012年大幅下降了40TWh，之後的 8 年再次下降了大約相同的數量。今年三座核電站關閉後，大量核電將再次退出電網，總計64TWh。為了使可再生能源能夠以無碳方式替代這些損失的核電容量，必須迅速建造更多可再生能源，特別是因為預計疫情後電力消耗將再次上升。” 

批評者稱德國放棄核能的決定是虛偽的，因為德國將繼續接受法國或比利時生產的核能。德國與歐洲鄰國之間有電網互連，但多年來一直是電力淨出口國。未來隨着核能和煤炭的退出，德國將失去部分過剩產能，並更多地從鄰國進口電力。

根據IEA統計的數據，2021年，德國燃煤發電量實際上較2020年增長了25%，打破了燃煤發電量連續8年下降的趨勢，化石燃料發電佔比的增長已經讓德國全年温室氣體排放量出現反彈。這一情況雖然全球經濟復甦加快，能源供應的趨勢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2022年，由於許多核電站位於德國南部，棄核導致德國南部巴伐利亞和巴登符騰堡州出現相當大的電力缺口，而這一缺口本應當由德國北部北海和波羅的海上的海上風電彌補。但是要如此實現這一目的，必須通過額外的南北路線重組電網。到2020年第三季度末，根據《聯邦需求計劃法》和《電網擴建法》計劃的7669公里電網項目中，僅有1505公里已完成。這相當於20%的實現率。這還遠遠不夠。

“德國的棄核計劃正在按計劃進行，總體上非常順利，”Agora Energiewende 主任帕特里克·格萊臣博士在福島災難十週年之際表示。“過去十年表明，電力系統在風能和太陽能的基礎上運行良好，不需要核電站。最終測試將在2022年底進行，屆時剩餘的核電站將退役。我們不必擔心供應安全。但為了確保屆時淘汰的核電數量也能得到可再生能源的補償，未來幾個月必須更快地建造新的風能和太陽能發電廠。否則，我們將看到短期內碳排放量上升。

無論如何，德國棄核歷程，都可以説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成功故事。在棄核的平行宇宙中，可再生能源擴張的速度相當之快，同時在這個平行宇宙中煤炭也在被逐步淘汰。但仍然面臨着的挑戰是，可再生能源的發展可能可以彌補目前核能淘汰造成的缺口，但是，當煤炭淘汰加入其中時會不會引發出更多的問題？